悠悠歲月 鏗鏘號聲——八路軍老戰(zhàn)士彭守科的崢嶸記憶
在戰(zhàn)爭題材影視劇里,我們時常能看到,我軍向敵人發(fā)起總攻的時候,總會有一個司號員奏響沖鋒的旋律,激發(fā)戰(zhàn)友的士氣,奪取最終的勝利。
那屹立高處、昂首挺胸吹響軍號的颯爽英姿,往往是戰(zhàn)場上最亮麗的一道風景。眼前的彭守科老人,已經不怎么能看出昔日做過司號員的痕跡。94歲高齡的他,和其他到了這個年紀的老年人毫無二致,行動顫顫巍巍,耳朵幾近失聰。我們和他的溝通,多數時候只能借助他的女兒彭巧玲來做“翻譯”。然而當回憶到自己經歷過的抗日戰(zhàn)爭、解放戰(zhàn)爭、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時,這位當年的司號員,突然變得神采奕奕,腰桿挺得筆直,用手掌模擬出來吹軍號的動作,仿佛瞬間穿越回炮火連天的戰(zhàn)場,他和戰(zhàn)友們共同出生入死的歲月。
集合號:小小長工參軍入伍
1928年,彭守科出生在江蘇連云港東海縣的一個貧苦農家,在四個孩子中排行老二?!芭硎乜啤笔撬髞碜约浩鸬拿?。在家鄉(xiāng)時,他只有一個小名叫“成喜”。成喜7歲就下地干活,沒有進過一天學堂。長到14歲,家鄉(xiāng)鬧起了瘟疫,父母在一個半月內相繼患病去世。為了活下去,他只好去隔壁村的地主家里做長工,包吃包住但沒有工錢,只在年底給扯布做兩件衣裳。
1944年春,一支八路軍隊伍來到村里。聽大家說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,他很感興趣,一路跟著他們轉:“果然不拿群眾一針一線,借東西都會還,還幫助群眾挑水掃地?!?/p>
懷著一份樸素的情感,他也報名參軍,成為八路軍山東濱海軍區(qū)海陵獨立團的一名戰(zhàn)士。由于身材瘦小,他最初被安排干些后勤方面的活兒。在部隊里,有位熱心腸的副班長,總是利用休息時間教新兵們學文化。他借老鄉(xiāng)家的門板當黑板,從最簡單的“人”字開始教起,期間還會講授一些革命道理……于是,大字不識的孤兒成喜,漸漸成長為有理想、有信念的小戰(zhàn)士彭守科。
1945年,抗日戰(zhàn)爭取得勝利后,彭守科跟隨所在部隊開赴東北,被編入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第二炮兵營。由于部隊里急缺司號員,需要抽調一批頭腦好、肯鉆研的年輕戰(zhàn)士學吹號。“我可以學!”18歲的彭守科主動接過任務,開啟了與軍號一生的緣分。
沖鋒號:南征北戰(zhàn)軍功赫赫
當時,司號員在部隊至關重要,營以下部隊的日常訓練、生活、行軍、集結、沖鋒、指揮員發(fā)布命令、部隊間傳遞信息等,全靠司號員吹號。
吹號聽起來簡單,其實并不輕松,甚至“枯燥、單調、痛苦”。號譜有上百個,必須要背得滾瓜爛熟。彭守科有股韌勁,夏練三伏冬練三九,嘴唇每天都是腫的,每次訓練完小號里都能倒出水來,久而久之,終于熟練掌握了吹號的技巧。
1948年11月,彭守科所在部隊改番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38軍某團。在解放戰(zhàn)爭中,這支隊伍參加了四平保衛(wèi)戰(zhàn)、拉新反擊戰(zhàn)、三下江南、夏秋冬季攻勢、遼沈戰(zhàn)役、平津戰(zhàn)役、宜沙戰(zhàn)役、湘西戰(zhàn)役、廣西戰(zhàn)役等大小戰(zhàn)役戰(zhàn)斗百余次,長驅兩萬里,從東北一直打到桂中。作為一名司號員,彭守科跟隨部隊走南闖北、參加戰(zhàn)斗。在1949年1月的天津戰(zhàn)役中,他來回偵察路況,用號聲傳遞信息,指引部隊通過了結冰的城壕,自己的雙腿卻被冰凌割得血肉模糊。因為在此役中表現突出,他立下大功一次,并于同年6月光榮入黨。
“雄赳赳,氣昂昂,跨過鴨綠江;保和平,衛(wèi)祖國,就是保家鄉(xiāng)……”1950年10月,在慷慨激昂的歌聲中,彭守科又帶著軍號,跟隨第一批志愿軍部隊,奔赴朝鮮戰(zhàn)場。對于戰(zhàn)場上的經歷,彭守科從來不愿多談。去年,家里的孫輩看了電影《長津湖》,問他:“您當年在朝鮮,是不是跟電影里一模一樣?”彭守科這才點點頭,喃喃自語道:“冷啊,手腳上的肉都凍爛了……”
戰(zhàn)爭給人留下的痕跡,難以輕易被時間磨滅。小女兒彭巧玲曾經疑惑,在湖南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父親,為什么從來都不吃辣椒。后來她才知道,在一次戰(zhàn)斗中,父親所在隊伍被敵軍打斷了供應線,炒面、土豆都沒得吃,唯一的食物只有當地的朝鮮辣椒。這熱辣辣的味道,帶他一次次回到當年慘烈的戰(zhàn)爭場面——到處都是轟炸、火光,敵軍的飛機就在離頭頂只有咫尺之遙的地方盤旋。挨餓、受凍,看著身邊的戰(zhàn)友一個個倒下;冰天雪地里,他一次次吹響號角,激勵戰(zhàn)友們繼續(xù)戰(zhàn)斗,直到獲得勝利……
前進號:戎裝褪下奮斗不止
1964年,彭守科以正連級別轉業(yè),被分配到原常德西洞庭農場總場供銷系統(tǒng)當干部。此時,他已結婚成家,有四個兒女。小女兒彭巧玲,正是在他轉業(yè)那一年出生的。在她和兄姐的記憶中,父親永遠嚴肅、認真、不茍言笑,尤其在工作中沒有一點私心,已經到了“不食人間煙火”的程度。彭守科曾在原常德縣肉食進出口加工廠擔任廠長。有一次,由于車間的工人操作失誤,出口的一箱食品里多了一截繩子。問題被發(fā)現后,他先是嚴厲批評了這位職工,隨后主動向上級領導攬下責任,表示:“一切懲罰都由我承擔。”他一直勤懇工作,多次被原常德縣政府評為“先進工作者”。離休前,單位打算獎勵他一張單車票、一個國營單位招工指標、一批好木材,或者幫他修一間新房子。但是彭守科一樣都沒要,哪怕家里有三個孩子都還在集體單位上班。而且,彭守科反復對子女們說過:“我的財產你們不要做指望,我都是要用來交黨費的!”
彭守科一生聽黨話、跟黨走,只做“黨的人”,彭巧玲用一個字“純”來形容父親的革命信仰和道德情操。彭守科轉業(yè)后,軍號留在了部隊,然而,幾十年來,那嘹亮的號聲,卻從未真正遠離。它見證了彭守科一生的忠誠和堅守,也見證了靜好歲月的來之不易,也成為激勵后輩們持續(xù)奮發(fā)向前的鏗鏘旋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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